宛如深夜降臨，魏淩一踏入那黑暗之地, 視覺就被徹底禁錮。而邵巖則不慌不忙地跟在魏淩身後, 好似不受黑暗影響一般, 對於魏淩的一舉一動都了若指掌，且時不時地提醒他該往哪個方向前進。

“在束魂石林，最可怕的不是遇到危險，而是與自己的同伴走散。”

魏淩微微側頭，雖然什麽都看不到，但還是忍不住看向對方可能所在的位置——他對於同伴兩個字真的不想多做評價。

邵巖笑道：“魏峰主似乎心有疑慮？”

魏淩摸黑前進，半晌後才回應他：“邵前輩。”

“我知道你要問什麽。”邵巖上前抓住魏淩的肩膀，不顧他一瞬間的僵硬，將人往左側帶了兩步，“我確實來過這裏——你剛才差點踩到食石蟲。”

“那是什麽？”

“一種專吃石頭的蟲子，當然, 如果有人不小心碰到它，它就不只是吃石頭了。”

魏淩腳步微頓，不過轉瞬間便恢覆如常：“那就有勞邵前輩前面帶路了。”他說完也不管邵巖如何回應，直接腳步一轉, 憑著對方的呼吸聲找準位置，轉到了其身後位置。

邵巖在黑暗中緩緩地笑了。

當黑暗走到盡頭, 眼前豁然開朗，魏淩下意識擡手擋住雙眼。

那是無盡大雪覆蓋的世界。而大雪之下，是密密麻麻、不計其數的高大石柱。

魏淩好半晌才適應這裏的光線，一邊眨著眼緩解著眼部的刺痛, 一邊對邵巖道：“前輩是否知道下一層入口在哪兒？”

“知道。”

魏淩松了一口氣，暗想邵巖應該早就知道無盡深淵每一層的破解之法，此前的所作所為不過是為了戲耍自己而已。想到此，不愉的同時，更多的是慶幸。慶幸兩人不是完全盲目地往前走。

“既然如此，我們不如快一些走。”

“快不了。”邵巖搖著頭，將視線投向大雪覆蓋的石林，肅穆爬上臉龐，“通過束魂石林的關鍵在於……心境。”

魏淩聞言看了看天色，天上的太陽明晃晃地照在被大雪覆蓋的石柱之上，繼而折射到兩人眼中，刺目得白。

“我坐忘峰心法追求的就是坐忘無心。在下雖未達到坐忘無心的境界，但比一般人心境卻是高上不少，應該不會拖前輩的後腿。”

邵巖有些無語地看了魏淩一眼。

“……難道前輩是對自己沒有信心？”鼻尖縈繞著說不清的怪異氣味，魏淩微瞇起眼睛，猜測著邵巖的內心想法。

邵巖沒有作聲。

空氣中帶著冬日特有的寒冷與蕭索，偶爾有風吹過，撩起兩人的發絲與衣擺。魏淩緩緩壓下飛揚的衣袖，語氣莫測：“那麽容晚輩冒昧的問一句，前輩當年初次來此，是怎麽通過的束魂石林？”

邵巖追隨陸鴻多年，對報仇一事執念頗深，這一點從他不管不顧的用激進之法提升實力就可以看出。也幸而他的資質有限，即便拼盡一身執念也未能達到理想的修為境界，這才把主意打到擁有先天混沌之體的魏淩身上。

當然，如果出現的不是魏淩，那麽邵巖盯上的大概就是與陸鴻有血緣羈絆的陸無塵了。

這一點魏淩早已猜到。所以他沒怎麽拒絕就接受了邵巖的建議，前來無盡深淵。

似乎是被魏淩的話帶出了不好的回憶，邵巖臉色明顯陰沈不少。

“分開走。”

魏淩一下子沒能理解邵巖話中的含義，或者說他聽懂了，卻有些難以相信：“之前可是前輩自己說在束魂石林走散是一件很危險的事。”他發出冷笑，簡直要對自己這個“同伴”刮目相看了。

“我會在你身上留下印記。”

“然後利用我通過石林，前輩坐享其成？”話音未落，不等邵巖反應過來魏淩已經飛身退到一丈開外。

邵巖氣急而笑：“不然呢？你以為憑你自己能走到地獄灣？即便你真有那本事走到地獄灣，沒有我的協助，你過去不過是送死，更遑論利用地獄灣的特殊環境提升實力！”

魏淩也笑了起來：“前輩誤會了。在下可沒有棄前輩不管的意思，只是想與前輩商量點事兒。”

邵巖示意魏淩說下去。

魏淩也不願意賣關子，甚至浪費時間：“前輩助我提升實力，我助前輩報仇，這是公平交易。但這項交易中不包括要替前輩在這危險重重的束魂石林做替死鬼，所以，前輩若想讓在下心甘情願的引路，總得給點報酬。”魏淩偏了偏頭，說得漫不經心，“在下要求也不高，只求前輩將當年陸鴻前輩交予的虎骨相贈。”

“你說什麽？”邵巖差點一口氣提不上來，“你還真敢開口！”

那虎骨乃是方丈島多年供奉之物，後來由於種種原因，被陸鴻交予萬宗門前輩打造成極品仙器打神鞭。數次大戰之後，陸鴻將其當作獎勵贈予驍勇善戰、忠心耿耿的邵巖。而邵巖這麽多年以來一直把這個仙器當成命.根子一般的東西。不止是因為它的珍稀強大，更因為那是陸鴻唯一贈予他的物件。

原本陽光普照的天空忽然滾來一抹烏雲，恰似邵巖此時的臉色。

“前輩應該知道你我二人耗在這裏的後果。”魏淩稍稍彎起嘴角，“說到底我也只是一個賣命的，唯一有的砝碼就是擁有先天混沌之體。可即便如此，我這砝碼也比前輩的重。前輩只是幫我提升實力，就讓我不斷地以命相搏，兩廂相比，這實在不太公平了。”

一個拿命做賭註，一個只是出手點撥點撥，他多要一些補償本就在情理之中。

“你以為你要的是什麽？那不是路邊隨便一只野虎的白骨！”

“那當然不是一般白虎的骨——不然我要它做什麽？”魏淩眼中帶了幾分幽沈，“你把它給我，我保證會比在你手中有用的多。”

邵巖急促地喘了幾口氣，氣息紊亂：“你真敢說！”

魏淩有些想笑：“這話前輩說了兩遍了。敢不敢反正我已經提出來了，前輩還是趕快下決定吧。這石林看起來詭異得很啊。”

隨著那抹烏雲的籠罩，魏淩看到有石柱發出了綠光。這讓他戒備的同時，也非常不滿邵巖的固執。

那虎骨的來歷他甚至比邵巖還要清楚，只因為鏡靈當初給他看的“未來”中此物是一件非常關鍵的東西。他為此一直在找機會試探邵巖，此次機會難得，他必定不言放棄。

兩人無言對峙。

狂風襲來。細碎的雪花從兩人眼前吹過，迷亂了視線的同時，又仿佛一道皚皚白墻矗立在兩人之間，使人心間堵塞發寒。

“你到底想做什麽？”

“……原來前輩也有看不懂別人的時候。”魏淩輕嘆一口氣，仿似在對峙中累了，神色緩和不少，“不管前輩相不相信，在下索要虎骨確實不為私心。這件事與前輩的覆仇計劃應該也沒有沖突。”

“你拿走我的武器，竟然還說與我的覆仇計劃沒有沖突？”

魏淩不想解釋，但也不想繼續僵持下去：“那前輩想怎麽樣？這虎骨我是勢在必得，沒有它我不會走下去。”

邵巖氣得從鼻腔裏哼出一口氣：“你跟我結下傀儡契，我就把虎骨給你，怎麽樣？”

“成交！”

這下邵巖是真的楞住了。

“你確定？”

傀儡契正如其名，結契的主方擁有絕對的控制權，而從方屬於被控制方，除了意識之外，沒有自主權。這是一種非常殘忍低劣的主仆契約。

魏淩露出笑容：“我很確定。只要前輩不反悔，我就不會反悔。”

邵巖臉色幾經變幻，最後看向被雪花模糊了容顏的年輕人，扯出一個笑容：“這很好。”

半個時辰後，兩人在大雪中結成傀儡契。

修仙界的契約，大多需要雙方自願才能成契。傀儡契也不例外。邵巖原本還想著魏淩或許會在最後關頭反悔，但到契約結成，對方也沒有一絲後悔的意思。

魏淩伸出手：“虎骨可以給我了吧？”

邵巖忽然想試一試他是不是真的那麽篤定：“我們已經結成了傀儡契，你覺得我還會給你？”

“當然會。”魏淩拭去臉上的雪水，眼眸清亮，“第一，前輩不是言而無信之人；第二，既然已經結成傀儡契，前輩必定對我極其放心，如此更沒有理由突然毀約了。”

邵巖哈哈大笑了起來，之前的郁結一掃而空：“我好像明白為什麽萬宗門那群人那麽寶貝你了！”

魏淩沒有接話，轉而看向被大雪覆蓋的前方，一步步朝前走去。

邵巖站在原地沒動。

“前輩還有顧慮？”魏淩回身看向他，“有傀儡契掩護，我想前輩根本不用再掩飾什麽了。”

“我還是太小看你了。”邵巖跟上來，擡眼打量著魏淩，目光中難得帶了幾分讚賞。

魏淩轉身繼續走，對邵巖的話不予置評。

從一開始邵巖的躑躅，他就猜到了對方對束魂石林的忌憚，否則也不會選擇以此做籌碼交換虎骨。而邵巖在黑暗通道時說過的話，與來到束魂石林時所說的話相矛盾，這只能說明兩次不同的話只有一個是真的，或者兩個都不是真的。

恰好魏淩又不止一次的進入過考驗心境的幻境，對於這類所在非常了解，不曾聽說過這類境地可以借助另一人身上的印記走出之說。所以確認了邵巖的謊言。

而邵巖提出的傀儡契，更是佐證了魏淩的猜測。

——與自己一樣，邵巖從一開始就有自己的小算盤。

不同的是，自己要的是虎骨，而邵巖要的是結契，他想利用契約之力跟隨自己通過束魂石林。

所以在黑暗通道時說的不能分開，也特麽的是假話。魏淩不無惡意地想著，這麽一個滿口謊言的人，真該拔舌地獄走一遭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 鋪墊章，這章有一個重要道具，和一個重要事件~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